[朝俞]·给武汉加点甜甜（四）·贺朝夫斯基的观察报告
心无旁骛的时候总是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当贺朝终于敲完最后一个字时已是深夜，目力所及之处只有这书房里一盏灯亮着暖色调的光：窗外是夜幕无垠，没有月亮，不见星光，疫期中人们也没有熬夜玩乐的心思，都早早熄灯，希望在梦中获得一丝安心；而窗内，由于另一个屋主的离开，除了书房之外的地方虽然亮着几盏廊灯，却没有半点生气。
“真冷清啊，”贺朝有些倦，又有些失落，没有了工作可忙，没有了事情可供转移注意力，他现在想谢俞想得要发疯。若是现在谢俞在他身边，一定是会端杯热腾腾的牛奶来给自己，一边嘴硬地说着“怎么不累死你算了”，一边又欲盖弥彰地凑过来在自己侧颊上悄悄落下一个吻——在贺朝看米，这简直就是可爱得要命，犯规得要命。贺朝牵牵嘴角想笑，却被思念担忧绞缠住了心神，不由得拿起手机，皱着眉盯着空空荡荡的消息提示界面：“这都十二点半了啊！从北京到武汉，十个小时就差不多该到了吧？怎么小朋友也不给我发个短信报个平安啊？”贺朝不死心一般地用力戳着屏幕，却改变不了零消息的事实。
“这么忙啊……”贺朝嘟囔着在手机上打字：“小朋友到了吗？”他揉着太阳穴想了想，摇头删除，又打“小朋友晚安！”却觉得谢俞不会看，便彻底泄了气，垂着脑袋晃回卧室倒在床上，又抓了被子一角，随手卷成团抱进怀里。
床头还摆着谢俞近日在看的医学专著，厚厚的一大本。百无聊赖的贺朝伸手拿过，拧开床头灯，一页页翻看起来。扉页上有谢俞过分漂亮的签名，贺朝指腹抚过字迹，想起几天前谢俞把书带回来的时候，平日的冷淡被过度的喜悦掩盖，只看得见如浸染了星光一般的眸子和微微弯成了好看弧度的嘴角。
谢俞即使当初装了几年闲散的学渣，几乎养成了刻进骨子的慵懒感，可那颗心还是易燃的，为了他的所爱——不论是人还是事——是可以迸出炽热耀眼的火光的，这份炽热耀眼由他向阳向上的天性坚守，哪怕在最迷茫的时刻也不曾被消磨，在踏过了泥淖挣离了灰败后终于又得以放肆闪烁，光华璀璨，傲然拔俗，吸引世人的眼神心神。
其实贺朝也是一样，起初少年志气，自信伸手可以摘下太阳。好奇心叠加上锐利的锋芒，便敢于执剑刺青霄，想去看看渺远天穹之外，有怎样绚丽未知的未来。可少年志气是福源也是祸根，实验室滚浓的黑烟是瘴也是魇，弥散在少年的世界里的每个角落，从此天日不得见。它锁住了无畏和昂扬，只留一颗心在反复摧磨中惶然又涩痛。可贺朝自己也知道，懊丧自责背后，是不甘；所以当谢俞走进了他的生活他的心，垂着眼睛别扭却认真地告诉他他是“我喜欢的样子”时，那浅淡却始终不肯消散的一丝锐气便有了挣离心魔的力量，肆意蔓生，重又一发不可收，于是烟霾消弥，朝阳冉升；于是岁月倾城，未来可期。
两个迷途之人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照亮彼此的前路。从此心念交缠，余生共渡。
贺朝不是专业的医学生，却好歹也曾是能力数一数二的理料生，自然看得出来手里这本是与03年非典相关的研究报告合集，记述了临床征状、确诊方法、治疗过程等各方面的内容，贺朝翻了一下，发现谢俞只来得及看了各部分的总结。谢俞在很多地方都做了批注，还标记了一些要复印的章节。“所以小朋友这是，，早就在做去武汉的准备吗？！”贺朝有些惊讶，旋即失笑——“还真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跑啊，失算失算，怎么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看这个我都没注意?！”
所以谢俞眼里的那些光，是因为可以去救人而闪的吗？不是因为僵化的知识，不是因为虚无缥缈的幻梦，而是因为有了可以触碰的希望，因为有了真实清晰的方向吗？
还真是，，谢俞一贯的风格。
对于这样什么都想扛的谢俞，贺朝又喜欢又心疼，偏偏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抱紧谢俞睡过的枕头，隔着万里之遥，轻声细语地对心爱之人道一句晚安，好像这语气里的温柔真能被谢俞感知一样。
贺朝嘟囔完晚安的话，总算是感受到了疲惫，便在床头灯暖橙色的光芒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啾啾——”窗台上落了鸟，栗子色羽毛的小鸟扑扇着翅膀冲着屋子里叫。“唔，小朋友来一个早安吻吧，”贺朝人都还没清醒就开始讨便宜，可惜今天没有人一边指责他无赖又一边不情不愿地把泛红的脸颊凑过来给他亲，回应他的只有小鸟一声比一声欢的呼朋引伴声。贺朝委屈得不行，赖在床上闭着眼睛，任清晨的阳光落在眼睑上，带来微微一点热度。
“啾啾啾——”大概是又飞来了几只鸟，细细脆脆的鸟鸣叠在一起，颇为热闹。贺朝装不了睡，索性起身悄悄地摸到窗边去看鸟。吸引这些毛茸茸圆滚滚的小家伙们的，是谢俞放在窗台上的一小碗清水和一小捧米。贺朝当时还相当夸张地逗他：“小朋友这么有爱心怎么不多宠宠你男朋友啊？”，结果差点被塞了一嘴生米粒不说，还收获了谢俞的日常嫌弃：“把它们喂肥了好闹你起床，省得整天跟长在床上似的。”
回忆起自家男朋友泯灭人性的行径和这要命的差别对待，贺朝看向窗外这些小家伙的表情也多了几分狰狞和咬牙切齿，他几次抬手想敲窗，巴不得把它们吓得炸起羽毛飞离这里，以后永远也别再回谢俞面前招摇讨喜欢，可他到底忍住了，放任它们在耳边兴奋地叽叽喳喳，炫耀一般地张大了尖尖的喙啄食谢俞提供的米粒。
贺朝憋屈地洗漱完，没觉得饿，便去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对自己倒是没有对谢俞那么上心，觉得箱子里只要装几件衣服、几只口罩便算是装备齐全了——其实他以前收拾起行李来也是挺“细心”的，典型表现为某次两人出门旅游时，谢俞一个不小心忘了过问行李的事，结果出门当天被拎着印满粉红色小花花的大号保温壶的贺朝气得差点摔门，从那之后，谢俞就再也不让贺朝收拾行李了，总是细心地把两人要用到的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而贺朝就委屈又甜滋滋地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地捣乱，然后两个人闹作一团。
于是空有满心收拾东西的干劲的贺朝总也没有实践的机会，久而久之这项机能就退化了，被谢俞养成了一位标准的甩手掌柜，出门只知道要带上男朋友，有事也只知道扭头找男朋友。
但现在贺朝没有男朋友可找，就自我感觉良好的收拾着，衣服挑了又换，换了又挑，一会儿嫌弃这件不够显身材，一会儿又嫌弃那件没有口袋，不能以“你手冷，放我口袋里给你暖暖”为由骗小朋友和自己牵手；好不容易挑了满意的塞进箱子里，便又准备去拿口罩。
“叮——”是手机消息的提示音。贺朝说不清自己是怀着怎样隐秘又忐忑的期待摁亮了手机屏，也说不清自己在看到“小朋友”这个备注旁边多了一个小红点时，喜悦和幻想是怎样自心底涌出，在全身一遍遍循环奔流，指尖点开消息界面之前，他在脑子里模拟着谢俞的语气设想了许许多多的回答。可就算真的每次都能凭着对于自家男朋友的了解猜到消息的内容，贺朝依然对谢俞发来的每个字每个标点有着一生不变的新鲜感和期待值，好像同样的方块字，一旦从谢俞的思绪里过了一遭，便浸染了他的气息、他的爱意，在这世间无二无别。
“昨天要看资料，没顾得上给你发消息，我这边挺好的。”
贺朝指尖抚着屏幕，短短一句话翻来覆去的看，思考怎么回复才能充分表现自己茕茕孑立独守空房的委屈。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手机又是一响：“你呢”。
贺朝噗嗤笑出了声，他家小朋友也真是的，明明都是戴了他送的戒指的人了，怎么关心起他来还要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贺朝隔着一千一百五十二公里都能想象，谢俞肯定是匆匆忙忙发完第一条消息，手机都收好了，却又放心不下贺朝一个人，只好皱着眉把手机翻出来再甩来一句冷冰冰的询问。
看起来的确是个没有心的冷酷杀手。
但贺朝知道这是谢俞式的真心，别扭却真挚。
“除了没有你，别的都挺好。”贺朝翘着嘴角打字。对面也不知是被他骚到了还是有事情在忙，许久都没有回话。贺朝举着手机盯了一会儿,安慰自己不能把忙碌的谢医生想得跟自己这种闲人一样有大把的聊天时间，“哎，也许到了武汉就能和小朋友好好地说说话了吧。”贺朝顿觉自己像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每天不和老伴儿唠唠嗑就浑身不舒服，只好满心沧桑地叹着气去找口罩。
有个医生男朋友的好处之一就是家里永远备着基本的医疗用品，朝俞家各式各样的口罩整整齐齐地码在收纳盒里，很是方便 。贺朝选了一些放进箱子，总算想起来还要带洗漱用品之类的杂物，便又跑去收拾。
贺朝的无头苍蝇式远行准备工作拖拖拉拉耗费了小半天。当他终于关上箱锁，窗外的太阳已经悬的很高了，明亮温暖的光透过半透明的纱帘洒进来，一室灿然。贺朝眯着眼睛看向北京难得的湛蓝色天空，生平第一次对开会这种枯燥乏味的事抱有极大的热忱。
一旦有了期待，一个人对于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缓缓拂过的时间的感知便败给了鲜活明艳的幻想与向往。贺朝满心都是玫瑰色的期盼，无论做什么都集中不了心神；他就这样佛过了一整天，终于盼来了那场他心心念念的会议。
会议进行地异常顺利，贺朝都没来得及展开阐述，方案就得到了批准。大概是再怎么唯利是图的商人也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哪怕不考虑收益。
在自家小朋友离开的第四天清晨，贺朝欢天喜地又堂而皇之地坐上公司专门定好的火车，和几个同事一起带着一箱箱各种各样的物资赶往武汉。
贺朝身边几位同事基本与他同岁，正是年轻气盛喜欢指点江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慷慨激昂，陈述着自己对此种新冠病毒的看法。贺朝眯着眼睛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按着平日的习惯望向窗外，忙着想自己的男朋友，对于病毒致病的生物学原理并不很感兴趣，只是时不时高深莫测地嗯嗯两声，激得那几人又开始新一轮的争论。
真好啊，马上就可以去陪着小朋友了。贺朝收回视线，把手机屏幕摁亮，指尖轻抚过屏幕上偷拍来的小朋友看书时安静的侧颜。那是谢俞高中时代的照片，少年穿着宽松的校服，略显青涩，乖乖地盯着书页，连被人偷拍了都没发现。背景被贺朝模糊化了，只是技术欠些火候，仔细看能辨认出可怜的刘存浩和万达被贺大佬p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马赛克变形脸。
那真是一段干净的时光，十几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以放肆笑闹，却也弥漫轻轻的忧伤。当时光淡去，一切都模糊一片，可好在还有这样一个人留了下来，那样清晰地站在他身边，在朝夕岁暮里苦乐与共。
列车飞驰，载一车绵绵心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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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们喜欢的话就给个三连叭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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